长白山，去不了

建安十二鱼得水

八、生者难和死者比
刘备跪在甘氏的灵前，沉默无语。

他紧赶慢赶，可惜也仅仅是来得及见上甘夫人最后一面。

看着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贤内助如今憔悴的不成样子，刘备完全没有嫌弃，有的只是满满的心疼。他甚至顾不上跪在榻前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，冲到榻前坐在榻边，握住甘氏一只瘦的皮包骨的手，终是心酸难言，只余一行泪流下。

“今见……君颜，已无……挂憾……。”一字一字的说，甘氏现在已经连说话都力气都没有了，单薄的胸部起伏剧烈，眼见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。

“你别这么说。”咬得嘴唇滴血，顺着嘴角蜿蜒而下，刘备咆哮着要找医生，被甘氏一个轻微而平静的摇头打断，恰似当头一盆三九天的雪水，连心都冰冷。

“英儿，莹儿，阿斗，你们……都出去，我有话……和……你们阿耶……说。”细若游丝的声音在回荡着哭泣抽噎的房间里意外的响亮，三个孩子行了礼后离开，充斥着药香与死亡的腐臭味的房间只余夫与妾二人。

“阿瑶……”讲甘夫人一只手贴在脸边，刘备刚说出甘夫人的乳名，即被自己的抽噎打断，到底是泣不成声。

这么多年下来，他很难说对不起别的人，但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妻小。糜夫人娇生惯养，受不得连年奔波染病早逝，府内大小事务皆是甘氏一力主持，有条不紊。可偏偏自己时运不济，让甘氏常年也不得安生，总是担惊受怕又车马劳顿。当年许诺的安稳一生，终是空话。

“妾得遇君，乃人生之大兴。”甘氏面色此时竟一反这几天憔悴苍白，染上了丝丝缕缕的红润，看得刘备心惊，心酸，心痛。

回光返照！

“妾身居内宅，然观君神情，有些事可知晓一二。”甘氏顿了顿，决心把掩埋心中许久的话说出来。

再不说，就没机会了。

“君可是爱慕军师中郎将久矣？”

被甘氏这么一说，刘备仿佛被刺中了心中最隐秘的地方，当即便愣住了。

“我……”他……对孔明……
“君不自知，妾却看在眼里。每论及军师中郎将，君便眉飞色舞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。”甘氏用干枯的手一遍遍描摹着刘备的容颜。这个男人仿佛永远不会老，依旧是当年小沛的英雄模样，可自己已是两鬓染梅病入膏肓……再也不能陪他了……

嫁了一个英雄，这一生，还有什么不满的……甘氏笑了，笑着笑着泪流阑干。

“妾尝与离荆州之时看过军师中郎将，观其神态，亦是对君有意。”甘氏的声音越来越轻了“为何不……”她希望自己死后，自己的夫君依旧幸福。

“不行，阿瑶”刘备摇了摇头“身处乱世，这些儿女情长皆是累赘，而且……”刘备欲言又止，只是将甘氏的手握得更紧。

“何苦这么折磨自己……”轻轻地，像是一句叹息，甘氏闭上了她美丽的眼。

“阿瑶——！”

刘备看着一片雪白，沉默的像是一尊石像。

甘氏下葬进行的有条不紊。预测死期早已完成，棺椁备好，发丧，沐尸，装殓，停尸。停尸期间吊唁之人络绎不绝，掌管三郡钱粮的诸葛亮亦赶回致祭。他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刘备，心里比谁都难受。

“孔明！”

被徐庶低低地唤了一生，一扯细麻布的袖子，诸葛亮总算是回过神来。他借着掩袖咳嗽掩饰过这小小的尴尬。

因为甘氏是妾，担不起过重的丧礼，所以吊唁之人不多，仅刘备和他一儿两女，但身份上，甘氏是刘备独子之母，整个葬礼豪华了不少，在某些细节可谓僭越。

乱世，谁会关注僭越不僭越呢？

刘备丧妾，但政务不能落下。故而刘备治下四郡依旧有条不紊的工作，如同机械一般精密。

“军师中郎将何在？”岳飞到了诸葛亮暂住的地方，找他家偶像商量三郡兵粮之事，不料扑了个空。

正如诸葛亮找刘备却扑了个空。

刘备跪在甘氏灵前，神情恍惚。忆及往事种种，几乎潸然泪下。

“主公。”诸葛亮轻声唤他。他担心刘备的状况，故在左将军府寻找，不料扑空。他便大胆猜测，刘备在甘夫人灵前。

事实果然不出他所料。

听得诸葛亮唤他，刘备身子微僵，莫名想到了与甘氏的那番谈话。甘氏已经看出，那别人呢？

压下心头种种悸动，刘备起立转身，“孔明有何事？”

“主公，国不可一日无君，我等亦不可一日无主，望主公爱惜身体。”诸葛亮看着刘备惨白的堪比身上麻布的脸色，再想想这几日刘备几乎粒米不进，滴水不沾，真的是心如刀绞。“甘夫人久病在床，现超脱人世之苦，亦是好事啊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沙哑的话语出口，刘备抬头，面容愁云依旧。“但我接受不了。”

“孔明，你可知，我当初与甘氏约定了，待她病愈，我便把她扶正。她跟了我这么多年，又过过几天安生日子，是我亏欠了她，我……”

胸膛剧烈起伏，眼前一阵阵发黑，人年纪大了经不起刺激折腾，刘备终因这几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而倒下。诸葛亮赶忙上前接住。终于把自少年时期便爱慕着的人抱住，诸葛亮发现自己并无想象中的欣喜或羞涩，反倒是心酸难言，还有一点嫉妒。

活人，是不是终究比不过死人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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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个人推算，这段时间应该是甘夫人病逝，孙权见缝插针把妹妹嫁过来，刘备借得南郡，在南郡安葬了甘夫人（后卒，葬于南郡。）
甘夫人是个好女人，可惜身处乱世。刘备在白帝城时很想她，特地封她为皇后并与自己合葬。没有爱情，也有感情。
葬礼我沿用了汉制，有停尸的时间，我估计应该就是这段时间，孙权嫁妹，刘备借地。（还挺紧凑……）
放心，诸葛亮，刘备对你和对甘夫人的感情不一样啦，你很有机会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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